什么樣的邦德是邦德該有的樣子?你怎么看《無暇赴死》的結尾?

邦德不干了,007號特工換人。邦德當?shù)?,職場情場雙雙金盆洗手。邦德死了。三個選項,哪個最離譜?美國導演凱瑞·福永在《007:無暇赴死》里,一口氣把三個選項都安排了。

在日本和俄羅斯有領土爭端的北方小島上,邦德為了粉碎恐怖分子用納米武器禍害全人類的陰謀,對他的頂頭上司M說出:“向我開炮。”M含淚作了決定,全副武裝的英國軍艦炮轟日俄爭端的敏感地帶。邦德在烈火中永生。圍觀的FBI驚呆,認為軍情六處的同行瘋了。

僅僅是重述這段結尾,熟悉邦德系列電影的觀眾都忍不住懷疑:這個男主角是邦德?這是軍情六處敢作、能作的決定?這還是英國男主角和英國背景的電影?

2006年,《007:皇家賭場》上映,新一代邦德亮相,丹尼爾·克雷格被質(zhì)疑是“最不像邦德的邦德”。15年里,克雷格五次扮演邦德,《無暇赴死》是他最后一次執(zhí)行007的任務。此時,克雷格已經(jīng)成為新一代觀眾心中“最好的邦德”。萬萬沒想到,“最好的邦德”謝幕來得這樣潦草。

這代邦德,是回到原點的重啟

什么樣的邦德是邦德該有的樣子,這本來是個偽命題,看看肖恩·康納利和皮爾斯·布魯斯南,兩者之間毫無傳承。從《皇家賭場》演到《幽靈黨》,克雷格版邦德從谷底到巔峰的逆襲路也再次證明,每一代邦德是否合格,觀眾看的是電影里的形象能否自洽。作為一任邦德的收山作,《無暇赴死》要回應克雷格任上的前四部——《皇家賭場》 《量子危機》 《大破天幕殺機》和《幽靈黨》。

這一代007的起點是《皇家賭場》,那是原作者伊恩·弗萊明的第一本007主題小說。導演馬丁·坎貝爾之前執(zhí)導過布魯斯南版《黃金眼》,過來人的經(jīng)歷讓他比大部分同行更透徹地認識到,風流種馬版邦德注定是時代的眼淚。拍《皇家賭場》,是這個系列觸底反彈的“重啟”。弗萊明并不是文筆蹩腳的流量作家。只不過同是寫諜戰(zhàn)小說,他倒霉地陷在格林和勒卡雷的夾擊中,那兩個是正經(jīng)文學領域的頂流,弗萊明不免落下風。又有早年的邦德電影活潑玩鬧過了頭,把職業(yè)特工改造成青壯年探險家,不明真相的觀眾以為小說里的男主角就是個內(nèi)里空空如也的男花瓶。然而不是的。在弗萊明的成名作《皇家賭場》里,邦德膽大心細的職業(yè)能力,他因為私生活無法和工作切割而承受職場壓力,以及他在充斥著表演和背叛的環(huán)境里仍然對正常感情有需要,這些讓他成為一個很難被標簽化的“人物”。馬丁·坎貝爾導演和《皇家賭場》的編劇團隊敏銳地抓取到原作中的戲劇張力,為這一代邦德確立嶄新的人設:無法真正做到無情,但即便承受著個人創(chuàng)傷也要投身他認為正確的事業(yè)。角色被設置的性格特質(zhì),和演員克雷格的表演風格是很契合的。

《皇家賭場》因其寫作年代和弗萊明本人的立場,核心矛盾根植于鐵幕兩邊的對抗,邦德的敵人隱匿在人群中,但他們一定是“東面的人”。電影《皇家賭場》的特點在于,它放大了原作中邦德情感掙扎的狀態(tài),同時徹底淡化了時代的意識形態(tài)痕跡。克雷格用一部電影就確立了“這一個”邦德,走出前任們的光環(huán)和陰影。但這個開局是有挑戰(zhàn)感的,沒有了意識形態(tài)對峙的背景,作為終極反派的布羅菲爾德和“幽靈黨”要怎么出場?沖突的根源在哪里?

后續(xù)的《量子危機》對這個劇作難題毫無辦法,經(jīng)歷這一部票房口碑雙輸?shù)膽K烈敗局,英國導演薩姆·門德斯成了這個系列的救星。面對既往的電影和小說原作,《大破天幕危機》和《幽靈黨》正面強攻了《皇家賭場》留下的僵局,很有勇氣地重寫、也開拓了圍繞著邦德的故事,即,對手不是外面的人,最危險的人來自內(nèi)部,最根本的矛盾是“我們自己的問題”?!洞笃铺炷粴C》和《幽靈黨》有炫目的觀賞性,編導和演員用幽默、歡愉,甚至浮夸的秀,層層包裹著痛苦的內(nèi)省,這在邦德系列和同時代的好萊塢大制作中,都是罕見的。

用邦德之死換觀眾記憶

英國導演門德斯和丹尼·博伊爾相繼退出“邦德25”的項目后,可以想象美國導演福永是挺無奈的,他面臨所有講故事的人最不想面對的困局:怎么結尾呢?邦德系列要繼續(xù),但屬于這一代邦德的、始于《皇家賭場》的故事,必須迎來終局。

《無暇赴死》有很長的一段序幕,反派薩芬出場時戴著日本能劇女角的面具。這個面具叫“泥眼”,在舞臺上專指因嫉妒而發(fā)狂的人。其實,大部分對能劇一無所知的觀眾在那一刻,除了被詭異的面容嚇一跳,不會有多余想法。后續(xù)的情節(jié)里,薩芬因為嫉妒邦德?lián)碛鞋數(shù)铝盏膼鄱偪?,當然是安靜地瘋狂,安靜地做著反理性的抉擇,這時,了解能劇的觀眾也許能想起陰森可怖的開場,回味到能劇面具有這么點“呼應”的意思。這個面具在電影里,像一把虛張聲勢的槍,沒有發(fā)揮實質(zhì)的作用,只有創(chuàng)作者處心積慮——看,我們埋伏著這么微妙的細節(jié)。

《無暇赴死》的致命傷也在這里,劇作鋪排了太多看似很有深度其實對人物、對戲的張力毫無意義的細節(jié)。門德斯的兩部邦德電影制定了特別簡潔的情節(jié)線,布羅菲爾德因為私人的恨要毀滅邦德,這個過程中他荼毒無辜;邦德的任務是救無辜的人,這終將把他帶到布羅菲爾德面前,直面(他一無所知也不太理解的)私仇。到了《無暇赴死》,主創(chuàng)們面對《皇家賭場》和《幽靈黨》的遺留任務,顯得束手無策,因為欠缺“且破且立”的勇氣,于是狗尾續(xù)貂,給鋃鐺入獄的布羅菲爾德安排了私仇對家薩芬,但薩芬的存在僅是個工具人,只為了把《皇家賭場》以來的內(nèi)容做個總結陳詞。“總結”是電影的死敵,這意味著160分鐘的時間里,角色們疲于奔命地跑情節(jié),繁瑣的情節(jié)和冗余的細節(jié)密不透風,壓掉了戲,也壓掉了人——在邦德死前,可有哪場戲能給人留下印象?

用邦德的死,換觀眾的記憶,還有比這更糟的結局嗎?(柳青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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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:qn01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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