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篇劇集的集數(shù)開始降下來了,這是個非常好的變化,對觀眾時間、對投資、對劇集品質、對限制少數(shù)演員反常的高收入,都是種節(jié)省。影視工業(yè)固然是靠高投入培植高產(chǎn)出的,卻不等于這個行業(yè)的產(chǎn)出規(guī)律就是“崩爆米花兒”——投的米多,出來的米花就多。
電視劇集壓縮,有助于擠掉劇情水分。不過集數(shù)與劇情是否“水”,并無必然的因果聯(lián)系。《甄嬛傳》的劇情“水”嗎?《金婚》的劇情“水”嗎?再早的《三國》劇情“水”嗎?一切都不絕對。短劇照樣也會“水”,這大概是當初人們討厭長劇時沒顧上想的。雖說“水貨”的招數(shù)各有不同,但“戲不夠,情來湊”,卻是不論長短劇集都存在的現(xiàn)象。這個“情”字,除了愛情,也可以包括苦情,包括奇情?!扒椤笔前賾蛑?,可一旦用不好又會變味兒,成了矯情,甚至畸情。
在小品和相聲都靠主打“情懷”來提升感人度(雖然多屬一廂情愿)的年代,電視劇追求感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,可為了“感人”就硬塑造出一個生活中不太可能存在的“倒霉蛋兒”或“傻子”,這就屬于“跑偏”,脫離了生活邏輯,走上了違反文藝創(chuàng)作規(guī)律的道路。這也是當年《渴望》收視率奇高,卻又被媒體批評,甚至被青年觀眾嘲笑的原因。
大眾文藝作品里,感情的“度”最難把握。當年韋家輝監(jiān)制,黃日華、溫兆倫主演的《義不容情》,劇中的兄弟倆可謂把性格夸張到了極致,這貌似同樣違反生活邏輯,可到了劇終,壞人沒有好結果,濫好人也沒有好結果。悲劇性的結局,雖然違反了影視“大團圓”的編劇規(guī)律,卻起到了警世意味,也更突出了“義不容情”這個主題,很好地承載了教育意義。
之前,我在專欄提起過《喬家的兒女》《人世間》這半年來在熒屏上帶起的“苦菜花新浪潮”(包括作為諜戰(zhàn)戲的《對手》、作為懸疑劇的《開端》,多少也都植入了類似的“苦情”元素)?!翱嗲椤痹趧〖I域再度興起本不奇怪,天下的戲,吸引人觀看的編劇手法就那么多,關鍵還是看編劇使用它們時心態(tài)是否平穩(wěn),能否在“同情心”和“教益”之間搭建一條橋梁。橋梁搭建得好,一切水到渠成;橋梁搭建得半途而廢,肯定就只剩下糾結和觀眾的“吐槽”。
在《人世間》里,“喬春燕”這兩口子是最被觀眾詬病的,近乎反派。但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,是否就真有反派人物呢?喬春燕兩口子一開始的形象設定,顯然也不是反派,大約作者和編劇、導演想要展示歲月中人性“黑化”的過程,于是便這樣了。不過,兩個人后期從“不懂事”往“人性惡”的發(fā)展,顯得有些刻意。劇情一再表現(xiàn)其人性惡,不斷重復,這種變化固然具有戲劇性,但離生活真實卻有些遠了。人性惡中如果能穿插保留一點殘存的善,這樣糾纏起來才會更復雜、更有層次感,也更可信些。再就是結尾,一幫老朋友那么輕易就寬宥了這兩口子的“背叛”,這放到生活中基本不可能,而為了遵從影視“大團圓”的規(guī)律,硬性安排他們的回歸和融入,就有點兒為團圓而團圓,沒能更充分地起到對觀眾的教育作用。
類似情況,近期另一部熱播劇《相逢時節(jié)》也存在?!断喾陼r節(jié)》同樣由雷佳音領銜主演,該劇與《人世間》相仿,都自帶話題屬性。事實上,自打《人世間》播出進入收官,有關《相逢時節(jié)》的熱議度也相應上浮,呈現(xiàn)出接棒狀態(tài)?!断喾陼r節(jié)》的編劇,是以《都挺好》聞名的阿耐,此劇也延續(xù)了《都挺好》的“虐心”底色,成為“苦菜花新浪潮”風格的重要文本。
雷佳音在《相逢時節(jié)》中的人物設定,有點兒像當年《義不容情》里的黃日華,他所扮演的簡宏成也延續(xù)了其在《人世間》里的“大好人”定位,只不過從年代中的“草根好人”,升格成了當代“好人老板”。但是這個老板過于倒霉,不僅背負父親早年的遺憾,還要輪番面對敗家姐姐、敗家老婆、敗家姐夫、仇家的自毀型母子、糾結的女兒,以及身邊朋友的情緒沖動。全劇活生生把一個陳年的悲劇誤會,鋪展成一部“世上最苦中年男人”的外傳。簡單的仇恨誤會,反復糾纏成一個苦楚的線團,在觀眾眼前滾來滾去,觀眾則猶如緊盯線團的貓咪,當線團突然散開、消失,只剩下對浪費時間的惋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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